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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七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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冥的方向感一向很好,可這次沿著出山的方向走了半天還是沒看到熟悉的白霧,冥在心裏計算了下距離,頓時不敢再往前走了。

雖然沒有任何證據,但直覺告訴他,他迷路了。

中郎山的山勢很清晰,他又是沿著小溪走的,根本不存在走錯方向的可能,那唯一的解釋就是他陷入幻境了。

也許,從那天追出帳篷開始,他就陷入了某種幻境之中,這幾天來所見的一切,搞不好都不是真的。

如果幻境是法術構建而成,再難他也可以嘗試破解,然而眼前的幻境很有可能是某種致?幻藥物造成的,也就是人們常說的幻覺,除非有解藥,否則他根本逃不出去。

這可怎麽辦?

冥的腦門上冒汗了,他能在這樣的形勢下保持清醒,不代表其他人也能做到,萬一他對時間的感覺是真的,其他人這會兒很可能已經出事了!

心中著急的冥四下看看,最終,目光停留在那條小溪上。

既然幻覺的根源在於氣味,那麽他隔絕氣味一段時間的話,應該能在短時間內恢覆清醒。水,既是很好的隔絕材料,又能幫他保持意識清醒。

溪水只有不到半米深,冥來到溪水中間,整個人俯身趴在水中。

溪水很清涼,冥剛趴進去的時候舒服極了,連心頭的焦躁都淡去了不少。可漸漸地,冥感覺水溫似乎比之前低了些,但還沒到無法忍受的程度。

一絲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,冥想起身順便換口氣,卻發現自己根本起不來。

溪水如同粘稠的膠水般死死黏在他身上,將他固定在小溪中。

冥的內心升起一絲慌亂,胸腔僅剩的空氣消耗得更快了。

不行!絕對不能亂,水就是水,絕對不會變成膠水!一定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!

冥不停在心裏這麽說著,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細細回憶入水後的所有細節。

突然,一道靈光在他腦內閃過,他猛地睜開眼,有那麽個瞬間,他看到水紋在眼前波動。

冥內心了然。

先前他想當然地以為空氣中那種氣味不溶於水,現實卻恰恰相反,大部分的氣味都被這條小溪吸收了,先前他已經喝下了不少溪水,現在整個人泡在水裏,還能分清現實和幻覺就怪了。

可搞清楚自己被“黏”在水裏的原因還不夠,他必須盡快離水,不然他會死於窒息,死於自己的幻覺。

重新閉上雙眼,冥努力弱化著自己的五感,幻覺說到底是自己對現實世界的感知出現了錯誤,只要屏蔽掉五感,就不會受到幻覺的幹擾。

這種方法在破除某些幻術時也是管用的,冥以前不止一次嘗試,可這回情況危急,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徹底冷靜下來,也就無法順利擺脫幻覺。

心臟劇烈地跳動,讓冥兩耳嗡嗡作響,好像十幾輛拖拉機在耳邊作業,擾得他更加無法靜下心來。

神智逐漸模糊,冥本能地劃水,想要掙脫出來,卻無濟於事。

無論睜眼閉眼,眼前只剩一片黑暗,冥的腦海出現了長長的空白,那一瞬,他甚至連死亡都已拋到腦後。

當世界變得安靜,他的耳邊卻傳來清晰的水流聲,嘩啦啦,嘩啦啦。冥憑著本能側頭去看,卻什麽都看不到,四周黑得讓人絕望。

很久很久之後,冥的潛意識裏冒出個念頭——這就是陰間嗎?

原來那些被他審判的亡魂,就是來了這裏啊!

嘩啦啦的水聲變大了些,仿佛近在眼前,又好像離得很遠。

冥面對著無邊的黑暗,卻能清楚地判斷出水聲是從他斜後方發出來的,不知出於什麽心理,他一步步向著水流的方向走了過去。

走了很久,冥停下腳步,雖然還是什麽都看不見,水聲似乎也沒有任何位置的變化,他卻能肯定發出聲音的水源就在他的腳下。

視覺在這裏毫無用處,冥幹脆蹲下來,用手去觸摸。

感覺不到水的存在,冥卻能想象出水流動時的樣子,明明指尖溫熱,他卻知道這條水源冰冷徹骨。

這種感覺十分奇怪,如同自己的五感只剩下了聽覺還好用,卻不影響他去探知外界的一切,尤其是眼前這條河。

河?

冥怔了怔,自己怎麽會知道這是條河,而不是小溪,湖泊,甚至是海洋呢?

他努力想去看,去觸摸,卻毫無用處,就在他有些絕望的時候,一幅猶如被輕紗遮擋的畫面突兀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。

這是一片沒有邊際的黑暗,唯有一條泛著淡淡銀光的河流蜿蜒其間,不知起源,亦不知歸處。

這條河……

冥的指尖微顫,哪怕雙手什麽都沒感應到,他卻還是有種莫名的熟悉感,仿佛很多年前,自己曾經見過這條河。

到底在哪裏見過呢?

冥保持著雙手觸水的姿勢苦思冥想,不知不覺間,整片黑暗的天地一點點亮了起來,正如冥在腦海中看到的那樣,然而此時的冥依然什麽都看不見。

銀光在河面上緩緩流淌,好像有生命般慢慢向冥所在的位置靠攏。

上游的流光慢慢悠悠,下游的流光不得不玩了命地逆流而上,冥所在位置的銀光越聚越多,終於,有少量銀光纏繞在他修長的指尖,如情人般溫柔地向上游走。

從遠處看,銀光沿著冥的手臂繞上他的全身,當他整個人都被銀光包裹後,銀光瞬間化成一顆顆細小的粒子,滲入了他的身體,消失無蹤。

空中的銀光消失不見,水面上殘留的銀光也不再留戀,紛紛隱藏到水面之下,進而整條河都消失在黑暗之中。

……

冥還沒來得及想起自己在哪裏見過這條河,就被胸膛的劇烈鼓動打亂了思緒。

熟悉的窒息感傳來,冥瞬間回神,他記起自己中了毒,被困在了那條連小孩都淹不死的淺溪水中。

求生的本能令他繼續用力撲騰,這一回沒費吹灰之力,他的雙腳就沈到了水底,稍稍用力便撐起了他的身體,他的臉終於離開了水面。

狂湧進肺部的空氣讓冥出現了短暫的不適應,他開始劇烈咳嗽,好半天才緩過這口氣來。

看看腳下毫無異常的溪水,再看看全身濕透的自己,冥有些不可思議,自己竟然差點被這麽淺的水給淹死?

可自己又是怎麽擺脫幻覺,成功逃脫的呢?

不敢浪費時間思考,冥快速跑到岸邊,直到雙腳踩在實地,那顆狂跳的心才稍稍安穩了些。

精神放松之後,游走於生死邊緣的疲累襲來,冥晃了兩下,終究還是因雙腿發軟而坐在地上,大口大口喘著粗氣。

等到缺氧的感覺徹底消失,他立即減少呼吸的次數,他可沒忘了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產生幻覺的氣味,剛才那種滋味他不想再體驗第二次了。

……

程喬這邊的狀況比之前好了許多。

鄭陽輝反覆研究後,用幾味簡單的草藥配了解毒散,配合柳齊準備的防毒面具,基本可以保證程喬和石風華不受那股氣味的影響。即便兩人出現短暫的迷?幻,鄭陽輝也能及時叫醒他們。

“程姑娘,休息一下吧,三天了,你的身體撐不住的。”鄭陽輝苦口婆心地勸著。

程喬抿了抿幹裂的唇,固執地搖頭。

他們進山前準備了一周的食物和水,雖然現在跑丟了三個,留給他們的物資更充沛,程喬卻比先前吃喝得更少了,她生怕那三人回來時餓了渴了,想把剩餘的食物和水都留給他們。

“程喬,這樣下去你會先垮!”石風華攔在程喬前面,一臉嚴肅。

他這個常年修行的人都有點受不住了,程喬一個半路出家的人又怎麽扛得住。就算現在熬下來了,等他們找到人,程喬也會撐不住後半程的跋涉。

他們此行是來尋找靈芝的,不能因為弄丟了人就忘記進仙山的目的。

程喬心裏清楚自己撐不了多久,可她不敢休息,她在有吃有喝的情況下還這麽虛弱,可以想象其他三人,尤其是冥會處於怎樣的境地。

眼下他們三個是沒有產生幻覺的,那三個人卻不見得,也就是說,那三個人從他們身邊走過也不見得能看見他們,不想和他們擦身而過,他們必須時刻保持清醒。

“程姑娘,你有沒有想過,我們這樣不停尋找,很可能會錯過他們?”鄭陽輝看穿程喬的心事,一語擊中了程喬最擔心的事。

中郎山說大不大,說小也不小,幾方不停移動中的人很有可能不小心就錯過了。

“程姑娘,你放心休息,我會警惕四周,如果發現他們,我會叫醒你們的。”

鄭陽輝邊說邊給石風華使眼色,石風華心領神會地架起帳篷,讓程喬進去睡一會兒。

等程喬鉆進帳篷,石風華幫鄭陽輝撿了些幹草生起火後席地而坐,閉目打坐。

兩人各自休息後,鄭陽輝重新飄到半空查看了下,毫無發現後再落回地面。沒辦法,這會兒天色已黑,他在半空中連地面上的兩個人都看不清,更別說遠處了。

夜幕下的中郎山很安靜,連蟲鳴都聽不到,正像傳說中說的那樣,曾經的中郎山是窮山惡水,根本沒有生物願意在這兒落腳,後來中郎山成了仙山,也只有先前紮根在此的植物們有幸分享這份榮光。

除了植物,這裏一無所有。

鄭陽輝瞇起雙眼,側耳聽著周圍的動靜。

這幾天忙著趕路找人,依靠的主要是雙腿和雙眼,如今停下來了,他才發現在寂靜的夜晚依靠呼吸找人也是個不錯的法子。

程喬的呼吸聲很平緩,看來是睡熟了,石風華的呼吸綿長,是入定之後的正常表現。除了二人的呼吸之外,周偉還有什麽聲音?

好像……有水聲?

鄭陽輝猛地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,他們在山裏轉了三天,還沒見過水源,要是能找到可食用的水源,他們也就不必扛著幾十斤的水到處走了。

更重要的是,離隊的三個人遇到水源後一定不會走遠,他們沿著水源就有可能找到那三個!

鄭陽輝心頭一喜,急忙叫醒石風華。

石風華還以為遇到了危險,騰地站起來,警惕掃視著四周。

鄭陽輝擺擺手,等他重新坐下後才指了指水源的方向,讓他靜心去聽。

石風華側過腦袋聽了片刻,眼睛亮了起來:“是水!”

鄭陽輝微笑著點頭,小聲說:“讓程姑娘再睡一會兒,咱們就啟程。”

石風華打坐時間不長,卻已基本恢覆過來,他主動請纓去前方探路。

“不可!”鄭陽輝攔住他,“萬事不急於一時,你切勿單獨行動。”

石風華訕訕地點頭,這幾天安然無事,他幾乎忘了空氣中有毒。

兩個小時後,程喬被叫醒。

得知前方有水源,她立馬跳了起來,三人迅速收拾好東西,朝著水聲的方向前行。

“沒想到這裏竟然會有小溪!”望著眼前雖然不寬,但蜿蜒到中郎山深處的溪流,石風華很感慨,“早知道這裏有水源,咱們就該順著這邊走。”

即便中途分散了,只要找到這條小溪,便能和大部隊匯合。

若是溪水能喝,他們也就不用擔心水會耗盡了。

“這裏的水,恐怕不能喝。”蹲在溪邊的程喬忽然說道。

鄭陽輝和石風華都楞了下,問她為什麽。

“我也說不清為什麽,就是覺得,這條小溪很危險。”程喬緩緩將右手探進水裏,冰涼的觸感不但沒有消除她心頭的燥熱,反而讓她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。

這條小溪看似無害,實則可能是這座山裏最危險的存在。

鄭陽輝看看四周,再看看溪水,若有所悟地點頭:“這條溪水說不定也有毒,咱們小心為上。”

他邊說邊取了一點溪水,用隨身攜帶的藥粉進行測試,遇到白色藥粉的溪水慢慢變成了粉紅色,鄭陽輝瞇了瞇眼,看來溪水中迷?藥的含量可比空氣中的多多了。

“這水解毒之前,誰都不許碰!”

鄭陽輝說得鄭重,程喬和石風華不敢怠慢,認真地點頭。

“您說,他們來過這邊嗎?”凝視著礦泉水瓶中泛著粉色的溪水,程喬的臉色愈加難看。

走丟的三個人身邊沒有吃的也沒有水,即使知道溪水有問題也一定會喝,如此一來,三人的情況只會比之前更糟糕。

“只要他們還保有神智,見到這條小溪就不會離開太遠。”

鄭陽輝看看溪水的走向,指了指出山的方向,說:“那邊是咱們約定的匯合點,先往那邊找找看。”

前面幾天,他們發現找不到失蹤三人的行蹤之後就曾去山口的位置等待,等了大半天後毫無消息,只好留下記號和少量食物水源後再次進山找人。

如今又過去了兩天,那三個人沒準已經在那邊等他們了。

三人沿著溪流向出山的方向走,兩個小時後,程喬眼尖地發現對岸有大片水漬。

“山裏應該沒有大型猛獸,那個……”程喬激動得聲音直顫,鄭陽輝立即飄過去,蹲下來檢查後欣喜地告訴眾人,這是人留下的痕跡。

這山裏除了他們幾個,八成不會再有其他人,這兒的水痕鐵定是自己人留下的。

“看痕跡,這人離開不超過半小時,就是不曉得他往哪邊走了。”鄭陽輝飄到半空,卻一無所獲。

“點火!”程喬邊說邊重新點燃火把,先前他們著急上路,竟然誰都沒想起來火把的事兒。

鄭陽輝高舉火把飛上半空,雖然火光不足以讓他看清遠處的景象,但他相信剛離開溪邊的人一定能夠看到這裏的光亮。

擔心看到火光的人回來撲空,三人索性在溪邊歇腳。

程喬不安地搓著雙手,心裏猜測著剛離開的人是誰。

石風華還在研究水痕。

“這人不會是掉水裏了吧?”看看清澈見底的溪水,石風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,三個走丟人士都高於一八零,除非刻意躺到水裏,不然誰都不會弄得全身都是水。

可看地上的痕跡,這人顯然是狼狽地逃出溪水,仿佛那是一條深不見底的河流。

“他可能喝了溪水,產生了嚴重的幻覺。”程喬的雙手捏得更緊,掩藏住手心滿滿的汗水。

只聞著空氣裏的藥,他們就已經走丟了三個,程喬不敢想喝了溪水的人會陷入怎樣的幻覺。

這時,天上的鄭陽輝扯高了嗓門喊道:“我們在這裏!”

程喬和石風華聞言都站了起來,向著鄭陽輝看去的方向張望,很快,一道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他們的視線中。

看到一身狼狽的冥,程喬的眼眶瞬間濕潤了。

分散的這幾天,她腦海中出現了許多殘酷的畫面,無論怎麽強迫自己不要去胡思亂想,那些畫面就是不受控制地往外蹦,嚇得她心跳幾乎停止,這也是她日夜不停堅持找人的原因之一。

剛才看到溪邊的水痕,她就已經猜到落水的人極有可能是冥,因為柳齊和奧斯卡身邊各有一半言渺的魂魄,如果言渺在這附近,她不可能一點氣息都感應不到。

如今冥安然無恙地出現在她眼前,程喬竟然有種不真實的感覺,她很怕眼前的冥其實是她產生的幻覺,所以當冥主動跟大夥說話時,她都沒出聲。

“程喬?”冥看向程喬,眉頭皺了皺。

分開這些天,他最擔心的就是程喬。

這些人裏,程喬的心思最重,發現大夥走散之後,程喬一定是最緊張最想立刻將人找齊的那個。冥只要一想到程喬發了瘋的到處找自己,心裏就急得不行。

正因如此,他才會冒險遠離溪水,到其他地方尋找。

他擔心程喬也中了毒,脫離了大部隊。

當冥的臉正對著自己,程喬一下子就楞住了。

“你……”

冥也楞了下,看看自己,詫異地問:“我怎麽了?”

石風華也湊到火把旁邊,驚疑不定地指著冥,“你的臉……”

冥摸了摸自己的臉,沒有任何異常。

程喬咽了下口水,努力組織著語言:“你,你臉上的紋路,不見了!”

冥臉上那個代表臨時審判人身份的紋路不見了,露出了他本來的樣貌。

和先前氣場強大到普通人不敢直視的狀態不同,沒了銀色紋路的冥要柔和一些,英俊的長相也更加耀眼。

直視著那雙又黑又亮的虎目,程喬的心不爭氣地狂跳起來。

“沒了?”冥的臉色變了變,來到溪邊借著火光看向水面。

果然,陪伴他十幾年的銀色紋路不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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